王船山“蒙童”教育思想及其启示

王船山“蒙童”教育思想及其启示

■胡建军

王船山(1619年—1692年),名夫之,字而农,号姜斋,世称船山先生,明末清初思想家、哲学家、教育家,与顾炎武、黄宗羲并称“明清之际三大思想家”。其教育思想,尤其是关于“蒙童”教育的观点,至今仍对我们有着深刻的启示。本文将围绕船山先生的教育思想展开阐述,并结合衡阳实际,探讨其现代意义与价值。


王船山教育思想的历史语境与渊源


王船山所处的明末清初,是社会剧烈变革时期。这一时期的政治动荡、文化冲突和社会转型,对其思想的形成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。

船山先生自幼聪慧,7岁时熟读《十三经》,14岁考中秀才,24岁中举人。然而,1644年明朝被清朝推翻,彻底改变了船山先生的人生轨迹。

明朝灭亡后,船山先生怀着满腔爱国热情,毅然投身抗清斗争,加入南明永历政权。在抗清行动失败后,他开始了40余年的隐居生活,“故国余魂长缥缈,残灯绝笔尚峥嵘”。隐居期间,他著述了《读通鉴论》《宋论》等著作100多种,400余卷,近千万言。他的著作包罗万象,堪称当时的百科全书。

船山先生既是中国传统学术文化的批判总结者和集大成者,又是开新传统、复兴民族的启蒙先声。笔者认为,在他的民族爱国主义思想和唯物主义的哲学思想、社会进化论等学说中,蕴含着丰富的教育思想。

船山思想具有强烈的民族爱国主义品格。他将民族利益看作是高于一切,为了民族复兴,可以不顾自己饥寒之苦,甚至不惜“蹈刀锯鼎”而“不终其天年”。为了民族振兴,他冲破了忠君的封建藩篱,提出“不以一人疑天下,不以天下私一人”的主张,对于暴君昏王“可禅、可继、可革”,这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可谓是语出惊人。

基于船山先生这种民族爱国主义思想,他除了主张革新政治以外,还要对教育进行改革。如何用教育来“濯愚”?他认为,亟须“立庠序,讲正学”,培养德才兼备之士振兴民族,从而实现“固族”强国的目标。他充分肯定了教育对民族振兴、国家繁荣昌盛和社会发展进步的重要作用。

船山先生还从唯物主义的哲学思想出发,论证了知识的实体是“万物”。他综述孔孟,出入五子,神契张周,辨析程朱,否定陆王,以接近唯物论反映论的原理:“形也、神也、物也,三相遇而知觉乃发”,阐明并发展了中国古代关于“学”“思”“行”等教学论的原则。

他提出“气日以滋,理日以成”“习与性成”的人性论学说,来说明环境对人性的影响,并指出人在成长过程中需要克服不良环境的熏陶。从而,把以往关于人性论问题的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观点,转移到唯物主义的问题上来。

他提出:“无问其性,只问其知。”将人性同人类知识的积累发展和个人知识的获得有机结合。而教者“示人以理”,把客观事物的种类及其内在的规律性授予学者,使学者在力行实践的过程中,不断加深对外界事物的认识,从而不断发展其理论思维的能力,这就是人性的形成过程,他称其为“成性”。

船山先生还把变化日新的发展观点,应用于社会历史上,认为人类社会也是不断进步的,从而得出人类的文化教育也是不断发展进步的结论,即“今为文教之薮”。

船山先生的教育思想还与他的人生经历密不可分。一方面,他目睹了科举制度在明末的异化现象——教育沦为功名利禄的工具,严重脱离社会实践。他认为这种教育不仅不能培养真正的人才,反而会扭曲人性。笔者认为,这种批判性思考,是船山先生“蒙童”教育观的重要出发点。

另一方面,岳麓书院和石鼓书院的学术传统强调“经世致用”,这种注重实践的精神深深地影响了船山先生。他在《读通鉴论》中提出的“理在气中”“道在器中”等观点,都体现了将抽象道理与具体实践相结合的教育理念。湖湘文化中重视道德修养与知识学习相统一的传统,也成为他“蒙童”教育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
此外,家学传统的影响也是不容忽视的重要因素。船山先生出身于书香门第,父亲和叔父都是学识渊博的儒者。王氏家族“诗礼传家”的传统强调循序渐进、因材施教的教学方法,这些家庭教育经验直接塑造了他的“蒙童”教育观。尤其是童年时期跟随父亲和叔父学习的经历,使他深刻地认识到启蒙教育对人格塑造的关键作用。

船山先生主张重编适合儿童认知特点的教材,以诗的形式和押韵的短语来传授知识与德行,这种创新思维在当时很有前瞻性。


船山“蒙童”教育思想的主要建构


在儿童教育问题上,船山先生认为儿童教育应适应儿童年龄的特点,为儿童所能接受。儿童易受外界影响,可塑性很强,便于“求通而不自锢”。因此,在儿童的教育和生活过程中,既有成就“英才”的条件,也存在着“蒙险”的可能。故教者必须“正其始”“养其习于童蒙”,注意正确的观念和习惯的培养。

笔者发现,在《张子正蒙注》《四书训义》《俟解》《礼记章句》《读四书大全说》《夕堂永日绪论》《楚辞通释》《唐诗评选》等著作中,船山先生对“蒙童”教育特征的论述虽不系统却比较深刻,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:

一是从教育对象看,他提出“一弱、二昧”的“蒙童”特征论。“一弱”指儿童身体柔弱,需要特别呵护;“二昧”则指儿童在智力和道德上都处于蒙昧状态,需要引导启发。这种对儿童身心特点的准确把握,彰显了其敏锐的观察力和深厚的人文关怀。

船山先生继承和发展了《易经》“蒙以养正,圣功也”的教育理念,提出“养正气于蒙稚之初”的核心主张。这一观点源于他对张载关学的继承,主张用“正学”思想来“正童蒙之志于始”。

船山先生的“养正气于蒙稚之初”教育观点包含了道德启蒙、习惯培养、气质塑造等三个维度。

在道德启蒙维度,他强调在儿童道德观念形成初期就要植入正确的价值观,这与《易经》“君子以果行育德”的思想一脉相承。

在习惯培养维度,他注重日常生活规范的建立,认为良好的行为习惯是道德养成的实践基础。

在气质塑造维度,他认为可通过经典诵读和环境熏陶来培育儿童的精神气质,使其“正气存内、邪不可干”。

二是从教育目标看,船山先生认为儿童时期是人格塑造的关键期,犹如一张白纸,“既未绘画、也未污染”,因此教育要特别注意“先入为主”的问题。若不注意而“失教”,就会使儿童“陷入恶习”。

这一观点与王阳明批判传统教育“鞭挞绳缚,若待拘囚”的弊病有相通之处,但船山先生更强调教育时机的把握。这种重视早期教育的思想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来说,是具有开创意义的。

三是从教育内容看,船山先生主张根据儿童认知特点循序渐进。他将“小人之学”与“大人之学”明确区分,指出儿童教育内容应与成人有所不同,并提出小学教育的五大步骤:教授或学习粗小之事(生活常识)、粗小之理(伦理规范)、精大之事(社会认知)、精大之理(哲学思想)、大小精粗事理综合统一(知行合一)。

这里的粗小之事,是指从日常生活具体事物入手,如认识自然现象、生活器具等。粗小之理,是指引导理解简单事理,如“孝亲敬长”等基本伦理。精大之事,是指接触较为复杂的现实问题,如社会关系、历史事件等。精大之理,是指学习抽象的理论知识,如经典中的哲学思想。大小精粗事理综合统一,是指实现具体与抽象、简单与复杂的融会贯通。

这种由具体到抽象、由简单到复杂的教学顺序,体现了船山先生对儿童认知发展规律的准确把握,又与王阳明“随人分限所及”的量力施教原则,有着异曲同工之妙。

四是从教育方法看,船山先生特别强调因材施教和实践教学。他认为,儿童都有独特的天性和兴趣,教育应当尊重这些差异。他反对死记硬背的教学方式,主张通过实践活动让儿童获得真知。所以,在语文教育方面,他提出识字教学应与“六书”相结合,写字必须“端妍合法”,这些观点至今仍有借鉴价值。

船山先生认为,教育不仅要传授知识,更要培养儿童的实践能力。他强调“知行合一”,认为儿童应通过实践来加深对知识的理解。因此,他注重培养儿童的学习兴趣,认为只有儿童对学习产生浓厚的兴趣,才能持之以恒地学习下去。他提出,教师应根据儿童“乐嬉游”的天性设计教学活动,注意个别差异和兴趣特点,因材施教,重点在于激发儿童学习的自觉性。

他建议重编蒙学教材,采用诗歌和韵文形式呈现知识内容。这与传统《三字经》《千字文》的编写思路一致,但更强调教材的趣味性和实用性。


船山“蒙童”教育思想的现代启示


船山先生提出的“蒙童三性论”(道德未定型、认知欲觉未觉、生理幼芽状态),在笔者看来,这不仅是对传统“幼学如训成人”观念的颠覆,更为现代儿童教育科学化提供了一些启示:

启示一:注重儿童身心健康发展特点。船山先生强调教育应适应儿童的年龄特征,照顾到个别差异。这一观点在现代教育中仍然具有重要意义。我们应关注儿童的身心发展特点,因材施教,避免“一刀切”的教育方式。

启示二:强调教育的实践性和兴趣性。王船山注重教育的实践性和兴趣性,认为儿童应通过实践来加深对知识的理解,并培养浓厚的学习兴趣。这一观点在现代教育中同样具有重要意义。我们应鼓励儿童参与实践活动,如科学实验、手工制作等,以锻炼其动手能力和实践能力。同时,我们还应注重培养儿童的学习兴趣,通过丰富多样的教学手段和方法,激发其学习热情和未知欲望。

启示三:加强语文教育的基础地位。船山先生强调语文教育在“蒙童”教育中的重要性,主张识字教学应与“六书”相结合,并注重写字的规范性和美观性。这一观点对现代语文教育同样具有指导意义。我们应重视语文教育的基础地位,加强识字教学和写字训练,使儿童能够掌握扎实的语文基础。同时,我们还应注重培养儿童的阅读能力和写作能力,通过经典诵读、写作训练等方式,提高其语文素养和综合能力。

启示四:创新预防性教育机制。针对儿童教育问题,可通过大数据分析儿童的行为轨迹,早期识别心理危机。比如,衡南县开展的“三爱三护”行动中,依托“教育云”平台建立的儿童动态数据库已覆盖万余名儿童。该系统通过智能手环、校园行为监测设备等终端,实时采集学业波动、社交异常、生理指标等28类数据,运用AI算法构建心理危机预警模型。数据显示,该体系使留守儿童情绪障碍风险从3.55分降至2.76分。

启示五:深耕本土化课程。近年来,衡阳构建“湖湘文化+”课程体系,在语文课程中嵌入“六书识字法”,依托AR技术还原甲骨文演变,使错别字率下降了57%;在数学课程引入衡州窑瓷器几何纹样分析,培养空间思维能力;在道德与法治课程创设“船山议事厅”,模拟明代衡州府赈灾决策过程。这些课程体系的设置,让“经世致用”精神熔铸育人内核。

当船山“蒙以养正”思想遇见大数据、当“诗礼传家传统”碰撞现代家庭教育理念,在人工智能时代我们重新审视船山先生的教育思想,更能体会其“因人而进”“量资循序”理念的前瞻性。衡阳作为船山先生思想的重要发源地,我们有责任借鉴其教育智慧,在守护文化根脉的同时,开创儿童教育发展新范式,书写“为往圣继绝学”的时代新篇。

[本文系衡阳市社科基金项目(2024D067)的成果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