湘水天下碧 衡山千古灵

明代首辅李东阳:
湘水天下碧 衡山千古灵
“独如飞”的南岳衡山。■康 梁 摄


■廖和平

李东阳(公元1447年—公元1516年),字宾之,号“西涯”,谥号“文正”。明长沙府茶陵人,出生于北京,系明代中期著名的政治家、诗人和书法家。

李东阳家族世代为行伍出身,祖父李允兴入京师戍守,属金吾左卫籍,父亲李淳博贯经史。李东阳8岁入顺天府读书,16岁中举,17岁会试中第185名,18岁殿试二甲第一,授庶吉士,官编修,累迁侍讲学士,充东宫讲官;弘治八年(公元1495年)以礼部右侍郎、侍读学士入直文渊阁,预机务。为官宪宗、孝宗、武宗三朝50年,进入内阁辅政18载,成为一位声誉千秋的内阁首辅大臣。

李东阳在文学上的地位不容忽视,他提倡复古,学习唐诗,效法杜甫,一度改变阿谀粉饰的文风。在当时形成了以他为首的“茶陵诗派”,是为“一代文宗”。《明史》记载:“自明兴以来,宰臣以文章领袖缙绅者,杨士奇后,东阳而已。”


吟咏衡岳湘水


“我昔南游向南国,轻舟浩荡随所适”。成化八年(公元1472年)春,26岁的李东阳官任翰林院编修,第一次陪其父返归故乡省亲祭祖。他们从北京出发,一路顺大运河南下,转长江,过洞庭,访长沙,溯湘江,入洣水,直到老家茶陵,历时七月,行程万里,饱览山水,遍赏名胜,他一路作诗著文,集结为《南行稿》一卷。在诗文中满怀深情地赞美故乡茶陵以及湘江、湘南、沅湘、长沙、南岳群峰等名胜。

在李东阳卷帙浩繁的诗文中,衡岳湘水始终是他重要的吟咏对象。如“湘水天下碧,衡山千古灵。我候东南来,揽高濯其清。此地既佳丽,斯人亦豪英。”(见《南行稿》634页)

长沙岳麓山是南岳72峰之一,《南岳记》载云:“南岳周围八百里,回雁为首,岳麓为足。”兴致盎然的李东阳和长沙太守等一道登岳麓山,游岳麓古寺,写下了一组著名的七律《与钱太守诸公游岳麓寺四首,席上作》:

其一

衡岳地蟠三百里,群峰将断复崔嵬。

岩间古刹依山转,谷口晴云满树来。

北海书存谁问价? 少陵诗罢独怜才。

扁舟已谢长江险,又是匆匆一度回。

其二

路转村回一掌平,水田沙树绕溪行。

居人尚说潭州守,书院犹存岳麓名。

荒芜旧基俱寂寞,断碣残篆失分明。

钱侯亦有招贤意,潦倒无能作颂声。

其三

危峰高瞰楚江干,路在羊肠第几盘?

肆树松杉双径合,四山风十一僧寒。

平沙浅草连天远,落日孤城隔水看。

蓟北湘南俱入眼,鹧鸪声里独凭栏。

其四

政简官闲讼亦消,我公多暇得相招。

长沙地湿天将暑,岳麓山深路未遥。

归磴浅留芳草屐,离洲深系木兰桡。

他年便作甘棠地,白石青松漫寂寥。

岳麓寺,又称麓山寺,在长沙市西南的岳麓山半腰,建于西晋泰始四年(公元268年),为长沙最早的一座佛寺,有“汉魏最初名胜,湖湘第一道场”之称。李东阳通过诗歌,将一座天地辽阔、山水环绕、古木参天、绿意盎然、人文鼎沸的长沙古城描绘得生动传神。

如果说,乡愁是不老的神药,茶陵是李东阳最柔软的地方,那衡岳无疑是他最仰仗的“家山”。他在《次韵答攸县陈翁钺》中写道:

十年衡岳雁书迟,纵有高怀说向谁。

花下一壶狂李白,江头三弄老桓伊。

清风坐里时生腋,黄色归时正满眉。

尊俎肯留今日燕,为君重咏白驹诗。

在《送衡州邓同知》诗中写道:

楚客游吴几荡胸,又看衡岳耸晴空。

东西南地踪迹半,七十二峰疆域中。

郡剡有名随荐鹗,仙班无路接飞鸿。

邻邦亦欲沾河陶,听说阳城抚字功。

又在《漫兴四首 其四》中写道:

衡岳山高鸿雁稀,荆溪水深鱼蟹肥。

此身若问归何处,我已无家何处归?

他还在《览愚得诗卷有怀亡弟之作怅然感之因用其韵》中有:“寒菊有歌同薤露,秋风无雁忆衡阳。”寒菊象征着高洁与坚韧,与薤露共同歌唱,寓意着亡弟虽已离世,但其精神如同寒菊一般永存。而“秋风无雁忆衡阳”则借用了雁南飞的典故,表达了他对亡弟的深深思念。


作记南岳文定书院


李东阳胸怀广阔,见识渊博,怀抱着对故土的深刻感情与向往,既热爱家乡的秀丽风光和风土人情,又关注家乡的文化教育事业。

衡山紫云峰下的文定书院,又称“春秋楼”,始建于绍兴三年(公元1133年)。是年秋,胡安国在衡山紫云峰下“买山结庐,名曰书堂,为终焉记”。从绍兴三年底到绍兴八年夏初,胡安国在生命的最后四年多时间里,主要往返于衡山文定书院和湘潭碧泉书院两地。

胡安国过世后,胡宏、胡寅等亦曾在此讲学,直至宋末一直未废。历代胡氏子孙及乡人共祀之,尤其胡寅、胡宏过世以后,胡氏后裔与里人一道在书堂正中塑胡安国像,左右以致堂胡寅与五峰胡宏配享。元至大元年(公元1308年)再次修葺,学士杨宗饬为山长。

明英宗正统二年(公元1437年)六月乙亥,诏以宋胡安国、蔡忱、真得秀从祀孔庙。明宪宗成化二年(公元1466年),明廷又追封胡安国为“建宁伯”。在此后相当长的时间里,胡安国及其所著《春秋传》再度成为儒者之宗和圣经要典。

明孝宗弘治乙卯岁(公元1495年),监察御史郑维垣按衡山文定书堂原样,于原址处筹划重新修复,并嘱托当时同知衡州府邓淮具体经办。邓淮上奏朝廷,得准并且直接拨款。当时构造是中间设堂以祀胡安国,配享胡寅和胡宏。四周房屋、庖厨之类齐备,“又掘地得旧祭器若干,葺而完之”。每年春秋两季按古例祭祀。不久,兵部主事何孟春路过此地,前往拜祭。郑维垣托何孟春带书入京,请求当时任太常少卿、史馆编修并直文渊阁参与机务的李东阳为撰写记文,他应邀欣然作《文定公紫云书院记》:

衡岳之阴,宋胡文定公书院在焉。历胜国以来,颓圯殆尽,而遗址尚存。弘治乙卯,监察御史郑君维垣按视其地,图所以兴复之者。以属衡州府同知邓君淮,其经理之费,又皆为之区画,不出于官,不扰于民。乃上其事于朝,如其请。中为堂,祀公,配以少子宏,所谓五峰先生者。而房庑、庖厨之类皆备。又掘地得旧祭器若干,葺而完之。岁春秋,则如仪修祀事。又将聚其乡之学者居之,其所以崇儒重道者至矣!事竣,会兵部何主事孟春奉使过焉,邓居因寓书京师,请予记。

按文定公,本崇安人。哲宗时举进士,为太常博士,提举湖南学政事。高宗时,拜中书舍人,以疾求去,留兼侍读,专讲《春秋》。后以宝文阁学士致仕。盖公初患居当兵冲,徙于荆,再徙于衡,优游十五年卒。子五峰以荫补官,家居不调,晚辞召命,创楼著书者二十余年,侍公尤久,此书院之所以由建也。

公之学,以尊王贱霸为本,安夏攘夷为用。当金强宋屈之时,朝野靡然,附和议者为识时,论雪耻者为生事。而公引征议政,正色直言,所以警君心而裨治道者至矣。身既不用,其所为《传》,卓然成一家之言。至我国朝,遂列诸学宫,用诸场屋,为不刊之典。使公用于一时,孰若传之后世之为远哉!若五峰,虽不见用,而出处明决,未尝屈己以干禄,深得乎家学之正矣。古者,乡先生没,必祭于社,而圣贤道在万世,则天下祀之。盖视其功德小大以为久远,有不可得而诬者。公今从祀孔子庙庭,天下之所亲视,儒臣之所分祼,天下学者之所尊祀也。

况其所居之地,非游宦流寓之可比,不特举而祀之,其可哉?且及门之士,私淑之人,如孔氏之有颜、孟,皆在配享从祀之列。况公作述之善,有若五峰者出而成之。征诸南轩之授受,考亭之论议,又若是著也,而可以无配乎哉?

书院之作,乃古庠序之遗制。宋之初,学校未立,故盛行于时。今虽建学置师遍于天下,无俟乎其他,而前贤往迹,风教之所关亦不容废,如兹院者是也。夫祭者,学之所有事也,而其所以为学,岂独粢盛俎簋,仪文度数之间哉?

衡之学者,读公之书,学公之学,固将亲羹墙于庙貌,思景行于高山。虽欲自画于道,而亦有不容己者矣。湖南之地,舂陵则有濂溪,岳麓则有南轩。兹院相距不数百里,遗风流泽,相望而不绝也。

东阳世家长沙,盖尝登岳麓,吊其所谓书院者,闻文定公之风而有感焉,因为记之,以成贤御史及贤有司之志云。(见《南岳志辑要》第309-311页)

居庙堂之高的李东阳还撰文关切衡州府学,曾作《衡州府学重修记》:

“衡之学,旧在石鼓山。宋开庆间,毁于兵,徙今金鳌寺地。元至正间,学正吴刚中辈售城西南宋李肯斋故宅,建庙及学,复毁于兵。国朝洪武二年……”

他记述了当时衡州金鳌山“府学”之规模:有明伦堂五间,高2.6丈,前有露台方八丈,高五尺,后有师生食堂三间,办公房(管廨)45间,学生宿舍(号舍)40间,自习室(四斋)12间,还有“尊经阁”(图书馆)五间,加上大门、仪门、牌坊、泮池等建筑群,总面积近200间房。


题碑耒阳杜甫墓


耒阳一中校园内有“诗圣”杜甫墓,整个墓园呈四方形,100余平方米,左右后用一米来高的水泥柱撑着水泥做的板枋,形成栏杆样,围住墓冢。墓冢居中,坐北朝南,高约1.5米,底径近4米,麻石围箍,正面横嵌一弧形石条,从上到下,从右到左,阴刻“有唐工部杜公之墓”,款署南宋“景定癸亥(公元1263年)夏孟(孟复)”,“县令王禾立石”。

墓后有两块石凳,亦是古碑刻。一块落款已剥蚀不可辨;另一块则字迹清晰,初看以为是怀素的狂草,但凭题款“西涯”,判断出应是李东阳的墨宝。碑碣如同历史的碎片,拼凑出一幅幅生动的画面,让人不禁遐想联翩。

李东阳号西崖、西涯。因为西涯是李东阳的出生地,位于北京市西城区什刹海。他有咏怀西涯的《西涯杂咏十二首》《重经西涯》等诗作,可见“西涯”在其心中的地位之高。

上文提到,李东阳对杜甫十分推崇和景仰。他提出诗学汉唐的复古主张,通过对以杜甫为代表的唐宋大家的接受和继承,以“轶宋窥唐”为明诗发展确立了正确的方向,对明代诗坛产生了巨大的影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