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刘才文
我认识胡昭衡胡老,耳闻于天津,谋面于南岳寿山。
1997年10月18日,全国杂文组织第十二届联谊会在南岳召开,会议的承办方是我们衡阳市杂文学会,会场设在天柱峰下的衡阳市工商局招待所。我的任务是牵头会务接待工作。这天上午,随着全国各地杂文组织代表陆续报到,一位身材魁伟的白发老者,手拄着拐杖,走向报到处。我市杂文学会会长、老报人、乡土杂文家李升平介绍说,这位就是胡昭衡胡老。我眼睛一亮,哦!这就是20世纪60年代天津市曾经的胡市长!我用天津话向胡老问候:“老市长您好!”胡老握住我的手说:“市长是过去的事了。呵!天地之小啊,客路千里远,忽闻乡音亲。”说着话胡老来到签到处。我考虑到胡老远道而来,又是八十多岁的老人,示意由工作人员代其签到。胡老微笑着说:“到还是要签的,不能搞特殊呦。”其态度诚恳,说话间,躬身在签到簿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一位谦和宽厚的智者形象,真实地凸现在众人面前。
我是天津人,早在20世纪60年代,就耳闻胡昭衡市长理政天津的务实佳话,记忆深刻。胡老任职天津市期间,李中垣任市计委主任,后来李中垣任副市长等职。“地下党时期”李中垣曾任“静大县”的县长,这期间,我父母、外婆、小姨都在李中垣的领导之下,我父母婚姻的主婚人和证婚人均是李中垣。进城后,我家与李中垣一直保持着联系。20世纪60年代,天津的民众赞叹胡市长的故事,父亲从李中垣言谈中得到了证实,确有其事,毫不夸张。
三十年后,我在寿岳之巅见到了胡老,当年传说中的胡市长已经老矣,角色转变,“老干新枝”,是全国杂文组织联谊会的召集人。忘年之谈,握手唠唠,当我提及李中垣其人时,胡老爽朗地笑着说:“是老同事了!是老同事了!好同志呀,好同志!”
下午三时许,已报到的杂文同仁相聚于招待所门前的天柱峰下。峰下有坪,坪上众人谈笑风生,南腔北调;坪下万壑秋色,金风送爽,天朗气清,言者无拘,聊而无束。胡老来到坪的左侧,主动跟同事们打招呼。空闲之间与我拉起家常,最后谈到杂文上来,胡老让我说说基层百姓对杂文的看法。我将一农民小哥对杂文的戏说告知胡老:“杂文是骂贪官的文章”,并言明是我亲耳所闻。胡老笑了起来,对山东省杂文学会会长国孚有国老说:“你听听,多么形象啊!杂文还是有群众基础的嘛。”国老也开心地笑了。这时《求是》杂志的朱铁志、《人民日报》的蒋元明等同仁都走过来,为便于联系,大家相互间交换着名片,胡老接过他人的名片后,十分抱歉地说:“我的名片没带在身上,回头我再送给各位。”胡老似乎忘了疲劳,拄着拐杖与大家交谈,直到开饭铃声响起。
招待所没有电梯,从坪里下到一楼餐厅,有五层楼的高度,胡老随着大家,一步步走向餐厅,餐厅的入口处,因水泥地地面返潮,其上显潮湿水汽,地似湿滑,我出手搀扶胡老,胡老放慢步子,稳健前行,幽默地说:“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好!”
“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好!”质朴的话语,厚重的人格!通过资料我了解到,杨沫的《青春之歌》中,或许就有胡老青春时的影子;胡老上初中时即与郁达夫有书信交往;早在1933年,18岁的胡老就参加了左翼作家联盟。1935年的一二·九运动爆发时,正在北大读书的胡老,不但参加了“12·9─12·16”游行,还参与了《北大周刊》的编辑工作,以“胡蛮”的笔名,为“12·16”示威特刊写了五则杂感。抗战前胡老以李欣笔名写的小说《乡村》,给周扬留下深刻的印象。抗战期间,晋绥边区评过一个“七七七”文艺奖,胡老与马烽两位同得乙等奖,甲等奖空缺。胡老的《乡居杂记——夜行》,沈从文慧眼推荐,选入良友出版社1937年“20人所选短篇佳作集”。胡老才学横溢,完全可以成为一位大作家。他22岁时,来到贺龙的120师当上抗日战士,后到新华社晋绥分社工作,1945年8月11日,日本投降的电讯,就是由胡老送交到军区政治部主任张平化手中。
到了上世纪50年代,胡老任内蒙古自治区常委、书记处书记兼宣传部部长,1963年任天津市市长,“文革”后,任卫生部副部长兼国家医药总局局长,后任国家经委经济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。再后来,胡老是北京市杂文学会会长,全国杂文组织联谊会的召集人。胡老是老兵,理政务实求真,秉笔汪洋恣肆,杂文伴随了胡老一辈子。
19日晚饭后,我到胡老的房间话别,胡老正在认真地按照收到的名片往本子上抄名字。而后他将自己的四张名片交给我,让我交给李升平等四位同仁。胡老说:“我接了别人的名片得与别人交换才好,这是礼节和礼貌,如果忘记了就失礼了。”一位82岁的老兵,仍以军人的严谨,文人的情怀,一丝不苟地对待自己和他人。在这里我似乎找到了答案:正己和正人是紧密相连的。一位替百姓着想的官员,并将自己置身于百姓之中,威信自然就会产生了。
胡老与我话别时,他将自己的杂文选集《老干新枝》送给了我,并端端正正留言:“谨赠刘才文天津老乡留念,请教正。胡昭衡。”胡老好像对待一位忘年交的朋友,紧紧握住我的手。到此时我才了解到,胡老的老家并非天津,而是河南。他将工作过的地方当成家乡,把满腔的深情留给了那里的百姓。他将杂文作为毕生的追求,把“老兵”的执着留给了杂文事业。